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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
　　
　　昨夜闻雨落潇湘，残花落尽满地伤，秋风无情催鬓染。叹流光，叹流光，流光映沧桑。
　　
　　思亲不得泪茫茫，黄叶飘飞断人肠，物是人非家何处？莫回望，莫回望，回望暮色苍。
　　
　　这个周末，我还是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收拾好一切之后，到学校东门口乘坐公交车，去往我做家教的学生家里。合肥的天气多变，一时阳光普照，一时又冷风呼啸，站在公交车站站牌前，寻思着有好些日子不曾打电话回家，便决定家教结束后给家里打个电话。
　　
　　中午十二点，从学生家里出来之后，心情比较欢愉，便给父亲打了电话。聊了几句近况后，听着父亲那边似乎风有些大，便问了句父亲在哪里。“我跟你弟弟拜清明呢，你弟弟会开车了，我让他带着我，顺便让他锻炼一下。哎呀，往下边这条老路过去。呵呵，你弟弟不太记得路呢。”……
　　
　　挂了电话之后，我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我清楚地记得，十多年前，我们一家加上叔叔一家一同去拜清明的热闹场面。老祖宗的坟墓在大脑山里比较高的一座山上，在那里可以观览到整个昭平县城。我们一群小孩听着大人们聊着先辈的那些旧事，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那时，我们站在山顶吹着风，山脚下全是雾，纵然清明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却没有杜牧所说的“路上行人欲断魂”的那种感觉，倒是感觉一切如人间仙境一般美好。远处山顶传来的别人拜清明的鞭炮声，红红火火覆盖着满山腰。爸爸和叔叔开着玩笑说：“谁家那么有钱，放这么长的鞭炮。等以后我们有钱了，买个更长的来放，让我们的祖先也看看他争气的后代。”那时候，山上的覆盆子（野草莓）特别红，就像别人家燃的鞭炮一般，映红了漫山遍野。
　　
　　那时我还小，比较爱闹腾，去拜曾祖父的时候，自己依稀记得上山的路，便甩开大人，一个人在前面跑去。快到曾祖父坟墓前的时候，看到坟墓周边的野树野草似乎被人清理过了。走近一看“啊，阿公！您怎么来了？”随后我蹦跳着跑过去，看着坟墓前的一炷香，一根点燃的香烟，一杯酒，当时我竟不能明白为何爷爷湿了眼眶。下山后，走着走着却发现，爷爷不曾随着在后面。我跑回去，看到爷爷站在山脚，仰望着山顶，深思着，我亦学着他，抬头仰望，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还有偶尔夹杂着北风吹起的几张纸钱。“阿公，你在看什么呀？”，爷爷慈爱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并没有说话。
　　
　　几年后，堂兄堂姐告别学堂，远走他乡去打工，叔叔亦不在家。清明时，就只有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和弟弟，还有我的父母五个人去拜清明。当时我亦有了些年纪，一边听父亲叨念着先辈的那些陈年旧事，一边帮忙着清理旁边的野草。爷爷依然一个人去了曾祖父的坟前，依然点着一炷香，一根烟，倒着一杯酒。我虽然有些明白了爷爷对他父亲的那些思念，但我依然看不太能真切体会爷爷流露出来的那种悲凉的情感。
　　
　　而直到2009年的那一次清明，我才懂得了爷爷的那些情感。那一年清明发生的事，亦成为了我至今都无法承受的痛。恍惚的状态，我甚至不知道究竟悲剧是如何发生的。当我匆匆赶回家时，看到的只有那副完全没有了生气的躯体，触摸到的也只有冰冷。就算我跪在他面前哭天喊地，拼命睁大双眼，也看不到躺着的人胸口的起伏。就算我拼命握住他的手，空气中再也没有他的气息。那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我最亲爱的爷爷离开人世，从此这世间，我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那一天，我亲眼看着爷爷葬入黄土，亲手用黄土将他掩埋，看着黄土吞噬了他的棺。当我从山上摇摇晃晃地走下来，走到山脚，习惯性地转过身去仰望那座山。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雾色，夹杂着几片纷飞的纸钱。但是，那一刻，整个世界就只有白色的了，耳边充斥着道长的一句话“山中易寻千年树，世间难遇百岁人”。那一刻，我忽然懂得了爷爷当时站在山脚下内心是何等的悲凉，我忽然跪倒在地，泪潸然而下。
　　
　　再过了三年，姐姐去南京读了大学，拜清明的便又少了一人。父亲在祖宗坟前叨念着“大女儿身在外地，不能回来，希望祖宗不要怪罪，保佑她平平安安。”这几年的清明，我转变得沉默了许多。偶尔问几句父亲关于爷爷和父亲以前的日子。父亲轻轻地诉说着，脸上满是对过去日子的怀念。而弟弟则在一旁挥着朴刀试图把环境弄得更开阔些。而后父亲开始勾划着他三个孩子的未来，提醒着我们要努力学习。山脚下，我依然在仰望着山顶，怀念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摘下一粒覆盆子放于口中，竟是那么的酸涩。
　　
　　而如今，我也身在外地，母亲双腿也行走不便。还好叔叔在家，但是坟墓比较多，于是爸爸和叔叔便分开了祭拜。于是就只有爸爸和弟弟俩人在山上清理杂草，摆好食物，烧香拜祖先。我知道，当这一切结束后，在那座可以俯视整个县城的高山上，弟弟一定又在挥着朴刀砍着周边的荆棘，父亲坐在一旁盯着远方出神，偶尔将一杯冷酒斟与黄土，叨念着“两女在外地上大学，希望祖宗保佑她们平平安安。”然后又转向弟弟道“如今你两个姐姐都读大学了，以后只有我跟你来拜清明了。再过十来年，你也娶妻生子，到时候就靠你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不来咯。”父亲那脸上应该是有着沧桑和寂寞的。虽然父亲如是说，但我知道，有朝一日，父亲老去了，他也是会一人扛着朴刀，到爷爷的坟前，清理着野草，点上一炷香，点燃一根香烟，再倒上一杯冷酒，坐在离爷爷最近的地方，诉说着这些年来的生活琐事。下山后应该也是不舍地转回身仰望，一如当年爷爷那般孤寂。而那时，山上的覆盆子应该一如当年那般火红。只是不知，那时陪在爸爸身边的是否一如当年那样那么多的小家伙。
　　
　　这么短短的十来年，我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变迁。兄弟姐妹各奔东西，不知何时才能相聚。有时候，我会和姐姐一起回忆过去的生活，提起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我说我整整一年的夜晚都在流泪中度过，才有些习惯没有了爷爷在身边的日子。我知道，这一年又一年的日子，从爷爷在山下仰望开始，后来就有父亲的驻足，今后也会有弟弟的深思。而这一切，都是我们心中难以割舍的深情。道长说“山中易寻千年树，世间难遇百岁人。”我知道我今后的人生还会有生离死别。虽然我不懂得到那时我又该如何面对，但是我只想珍惜好眼前的每一次相处的机会。当真的有那一天来临，我希望我的心中装满着过去的美好回忆，点点滴滴，爱与感动。
　　
　　“朝阳村，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我猛然惊醒，才发觉已经到站。下了公交，我一人走在校园里，竟觉得刚才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