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木书》读后感摘抄
《积木书》是一本由赵松著作,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8,页数:31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积木书》读后感(一):《积木书》:重申“现代”的价值
《积木书》:重申“现代”的价值胡传吉(学者,现居广州)
《积木书》读后感(二):形态各异、闪闪发光的各种碎片的收纳箱
这本书真的“就像各种碎片的收纳箱”,里面是形态各异、闪闪发光的林林总总的碎片,让你喜欢,让你爱不释手,不明所以然,难以将我们通常的阅读期待投身过来。其实,有些篇目已经接近小说的形态了,但作者似乎有意抵制它们成为小说,减少戏剧性,让它们变得平淡、日常——这点感想是顺着那篇《结婚》说的,但此刻急忙之间,怎么也翻不到那一篇了...或许这也是这本书的一个逸出通常读物的地方吧
《积木书》读后感(三):诗一样的故事集
打开书扑面而来就是第一个故事,特意翻看了书尾,这本书果然是没有前言没有序言没有后记。。。当然也没有目录。 就这么一篇又一篇的像流水一样淌过,留下诗一般的思绪。
我还没有完全看完,带着对本书的结构的疑惑,先来豆瓣看看书评吧。 没想到好多专业人士书评,看的越发累了。
我喜欢把故事装入自己的认知架构,但显然这本书里的故事不太容易做到这一点。 比如说表妹那一篇,我只能猜测表妹其实是他的一个旧情人。 但有时也不太需要完全看懂,有时整篇文章带来一些思绪的联想与共鸣,作为一个读者,也够了。
后面如果再读多几篇,有读后感的话,再来续写。
《积木书》读后感(四):遇见浮光掠影的瞬间
恍惚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读这本书的感受。书名最初给了我错觉,以为作者要通过积木来搭建自己的文学世界,直到掩卷时才恍然,书中一百多个短章或许就是作者抛洒出的一个个积木。这些积木,浑身散发着暧昧的气息,花非花,雾非雾,似是而非,轮廓模糊,使人可以任意进入,任意拼组,从而产生无限的可能。 这本神奇的书,没有目录,没有内容简介,每一篇以省略号开始,人物没有名字,只剩下最纯粹的人称或者代号,挑战人的传统阅读观感,让人打破对小说、对虚实、对世界的固有理解,游走在文字构成的边界模糊的地带,在一种五色迷离的未完成状态中,遇见浮光掠影的瞬间。 看书时,脑中泛起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对,就是这种交错感,这种自己身上栖息着无数个属于别人的瞬间,自己生命历程中的一个个片段也散落在他人身上的感觉。生命的交错,破碎的时刻,虚实难辨的盗梦空间,太阳下纷飞的杂念,水上的波纹,城市中陌生的人……赵松以一种具有先锋意识的写作,给我们带来十分独特的阅读体验,也为我们捕捉了生活中近乎常态的诗意瞬间,同时描绘了世界的多重面相。
《积木书》读后感(五):读这样一本书,你可以不用书签
我总是自己一个人去旅行。和很多人一样,我旅行的时候,背包里总会放上几本书路上看。对于我来讲,最好的旅行书籍是不需要书签的,可以随便翻起一页就可以读。我喜欢的无计划的旅行,也希望旅行中的阅读和旅行一样没有计划性。
我旅行最常随身携带的书有这么几本,亨利米勒的任何一本著作,威廉巴勒斯的任何一本著作,凯鲁亚克的《达摩流浪者》还有佩索阿的《惶然录》。在日后的旅行里,赵松的这本新作《积木书》会加入与我上面提到的那几本书的队伍,在我的行李箱里,与洗漱用品还有换洗衣物一起跳舞。
艾伦金斯堡曾经评价凯鲁亚克的《达摩流浪者》是万千个悱句的总和,而赵松的这本《积木书》更像是万千个积木状的肉丸炖出的一锅好汤,每一篇都有足够的弹性,嚼劲十足,单拿出任何一颗都是道好菜。
这本《积木书》不能算是一本短篇小说集,虽然每篇都有题目但是在内容上更多是关注某个片刻而非讲述一个故事,或者塑造一个形象。我在阅读过程中,会自动进入到一种“3D阅读”的状态,会不知不觉的念出声,会流出口水,会专心的走神,会忘记身体上某块刚刚被蚊子叮咬过的皮肤,然后再陷入一种幻境。
比如这篇《路口》:
“……在路口那里等着的,是个幽灵般的人。他坐在出租车里,手搭着方向盘,眼神迷离,半梦半醒,倒是跟这午夜时分非常的契合。他的脸有三分之一被外面隐藏在繁密树冠里的街灯投射来的淡金色微光染亮,有些扭曲,仿佛漂浮中的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塑料泡沫。他的车里有两个小宠物,一个是蛐蛐,一个是蝈蝈,后者就放在他左前方的挡风玻璃下的那一角,而前者则看不到在哪里藏着。它们都在叫着,各占一个声部。这样不会困么?不会。他说“不会”的时候,脸部轻微抽动了一下。应该在挡风玻璃下面种上一片草,这样开着车窗时,风吹进来,闻着草的味道,再听着它们的叫声,就会觉得自己是一直在郊外行驶呢。听了这话,他忍不住笑了笑,没有答话。听着它们的单调叫声,是不是有些人眼里会升起雾呢?然后睡意就漫了过来,随着眨动的眼睛不断地浮现、变浓,又不断地脱落,像黑夜的碎片,像一簇簇绒毛,落到下面,就变成了粉末,缓慢地累积,直到把整个的你都埋没。”
读这样的文字,每次翻页都像是一次祈祷。
感谢赵松和他的文字,让印刷厂少印了书签这样的易耗品,间接保护了环境。
感谢赵松的编辑,让目录这种狗屁玩意滚蛋去吧!
对了,有必要一下,赵松的这本《积木书》是第三届单向街·书店文学奖的获奖作品。如果“获奖作家”这个名号对你来讲很重要的话。
《积木书》读后感(六):在空旷之地搭“积木”
……文字是一个世界。它像沙尘聚拢,建起家园;它像爱意与悲伤那样涌来,将你淹没。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你在这个世界里存活,唯有那个懂你的人写下你想说而又无法说出的话,才能在沙尘之上看见天空。这个人,应该是赵松。
赵松的《积木书》是有趣的,它由许多个短篇小说组成,看似独立却又好像彼此联系着,就像生活中一个个独立的片段能组合成一个漫长的回忆那样。在《物事》一文中,赵松写道:“这么大的一座房子,要是只有一个人,在寒冬里,即使很多天光经窗而入,也还是像纸做成的建筑,而身处角落里的人、杂物,以及那条多毛大狗,都显得那么地小,跟哪个放了寒假的孩子离开时随意丢下的一些旧玩具似的。”
赵松的文字也是纸做成的建筑,像你我的旧玩具,它的形状是每个人的身影,投射在长长的地平线上,被阳光和雨水浇灌,或干枯成历史,或流淌出生命。这就是《积木书》巨大的魅力。你可以摊开此书连续性阅读,也可以跳跃式阅读,读到一定的时候,你的人生“积木”就会有所雏形。可我宁愿把它看作回忆,是我经历过的又无法挽回的一切。
书开篇是《陌生人》,正如我们总是无法看清自己模样的那种陌生感。赵松写道:“陌生人,可是都有熟悉的面孔……”但彼此相遇依然茫然无知,与人握手、与人告别,我们习惯性伸出右手,仅此而已,它不具备把谁存入记忆中的必然条件;我们站在镜子前与自己相遇,也仅仅是一场无聊的邂逅,转过身后再回想你看到的自己,也同样模糊不清。
赵松在《失眠症》一文中又有着截然不同的体验——“那些细微的光似乎就是从它们的喉咙里一点点一簇簇地透露出来的吧。”每个夜晚都有可能遭遇如此清晰的过程,有时候看着墙壁上自己的影子很久很久,也同样会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焦虑感。因为我们的“积木”撒满一地,它并未构成我们想要的生活,我们只是飘浮于城市的上空,在现实与回忆的断裂层里。
直到我们的生命里出现了几个妹妹,男人和女人间的信任崩塌时,或许你才会想一想某段时间里你曾经历过什么。表妹“是个幽默的人”,她在哥哥凌乱的衣裤中漠视着一切。此时,你们一定会想知道真相是什么,但赵松不会这么轻易地给你真相,因为有时候真相来得太快,面对自己的机会就会很少。
如何面对自己?你可以看看《天黑》里“悲伤”走到“尽头”时的喜剧、看看《墓地》里那位突然就沉默寡言的同学、看看《楼上》神秘又爱撒谎的邻居、《梦》里摸不到墙壁的建筑以及《镜子》里盛开在地板上的亮银花瓣……每一个故事,都有你的存在,或机智、或愚蠢;或是一个完整的人形,也或者是个支离破碎的意象。
就像这篇文章开头用的“省略号”,我模仿了赵松的格式,却无法模仿他对人的深刻解读。在书中,他有这样一句话:“整个世界仿佛又一次被折叠了起来,展露出寂静空旷的背面。”我们在《积木书》里就是一个被折叠起来的人生,背面的寂静空旷无法扭转。你将一篇篇故事读完,将一个个回忆撑开,拼出一个雏形,尽管这只能是空旷世界的一个小点,但有了这个点,你就值得拥有头顶的天空。
《积木书》读后感(七):对难以呈现的碎片化生活的不妥协
赵松喜欢在地铁上读书,他这本《积木书》,我也是在地铁上读完的。它可以从任意一块“积木”开始,也可以在短短一站路的时间内读完一个篇章,既不会被叙述带得太远,也不会因害怕到站时不得不终止阅读而难以进入。
通过以往作品认识赵松的读者,大都认为《积木书》是他小说风格的一次转变,从承载个人史的书写,转变为一种碎片化的对稍纵即逝的感觉的捕捉。而我认识他很久,才陆续读了一些他的作品,对我来说,《积木书》最像他,或者也许可以说,这部体裁难以归类的文集最接近他离开抚顺来到上海之后的生活。
写作不是赵松的本职,他有一份忙碌而又算是有规律的工作。白天他和大部分坐办公室的人一样,身体被框定在有限的空间里、只拥有积木般零散的时间。在思维随时会被琐事打断的情境里是很难产生完整的、跌宕起伏的故事的,只有没头没尾的片段和混杂着记忆与当下感知的思绪。通常我们只当这些是无意识,但赵松巨细靡遗地将它们记录在案,让意识显形。
不过我得承认,自己读《积木书》的时候经常放空走神,不是基于某一个情节的联想,往往更可能是从某一个词语直接跳转到与正在进行的叙述完全无关的想法中去,接着忘记了我在读什么,回神后又忘记了我想过些什么——很像这本没有目录的书,你以为记下篇章的名字就很容易在想要重读的时候找到它,最终却发现不行,要不想按顺序翻找,就只能等运气到了再相遇。但这反过来令我对捕捉意识之流这项工作的难度更有体会。如果不是对那些看似游离的时刻投注了高密度的注意力,如果不是日复一日练就了随时腾出一部分大脑内存用于观察、感受进而展开联想的技艺,如果不是坚持在筋疲力尽的深夜将观察与感受的结果付诸文字,就不会有这个由非线性的时间和可被随意拆解搭建的空间构成的短章的世界。而打开这个世界的方式,可以由读者决定。
我很喜欢《开幕》这一篇——当我想要翻出这一篇印证我的记忆时又找不着它了——讲了一个人经历的一场开幕,被众人围绕的成功艺术家是他的旧识,而中途出现的女实习生印照出台上人的当年。这个故事是相对有迹可寻的:艺术展览现场正是赵松的日常工作环境,而开幕讲话可能是整个展览过程中最无趣、对工作人员来说又最不可逃避的环节。这个时间段里可以发生(想象)很多事情,赵松讲了其中的一个,没头没尾,但有足够的细节、情绪和指向性,有点像音乐里的一个动机。《跑步》也不错,他在写到一个学校的丑女的时候显现出我平时没有观察到的幽默感;还有《墓地》,寥寥几笔写出了一个“没有明显缺点”因而顺风顺水当上领导的中年人,活生生的,没坐过办公室的人一定写不出来。整本书有很多这样闪光的记忆点,却在总体上呈现为一片混沌。
可能有人会问,“各种故事碎片的收纳箱”为什么和完整的故事具有同样甚至更高的价值呢,不把故事写完整难道不是一种懒惰?赵松是写过完整的故事的,通过《抚顺故事集》里那些介于虚构和非虚构之间的东北人物志,他已经证明了他的叙事能力。但故事往往是属于过去的,代表一种完结,它可以被一遍遍讲述,因为它本身不会再发展了。《积木书》却不一样,它是属于当下的,身在其中的,没有主线的,正在酝酿和生长的,既是对当代生活更精确的呈现,又是对难以呈现的碎片化生活的不妥协。
《积木书》读后感(八):星散岛屿中涌动的大海 ——关于《积木书》
星散岛屿中涌动的大海 ——关于《积木书》
李泽欢
《积木书》在文体上是很难分类的,散置的描写,偶然发生的情节,虽然各自拥有一个标题,却在扉页之后找不到目录,阅读过程中,甚至书页下角的页数提示也成了一个玩笑,它根本无法让我们知道自己在书的内部行进到了何方。根据书题的提示,我们明白,要在阅读的开始确定一个所谓的正确方向是困难的,应该像玩积木游戏一样,随意翻开一页,在省略号开始的地方读下去,直到句点的提示,然后又能和另一个省略号相遇。我们可以把省略号看作是一小块积木的拼接部分,它向我们暗示连接的可能,表明每一个断片都不是孤立无援的。 然而,是这样的吗?我们能通过独自一人的参与完成一个故事、一个统一图像的连接和生成吗?有某些东西会在阅读过程中缓慢地显影吗?我们,不同的读者,最终能够到达同样的一个地点吗?这需要我们各自的参与和体验。 在这本书中,赵松延续了他一贯冷静疏离的观察方式。他似乎对微小事物有着永不餍足的描写欲望。我们经常看到他对线条的迷恋超越了对一个故事的组织,在有人物出现的地方,并没有矛盾出现,没有一个转折推动着人物发展和情节生成,传统小说的法则遭到废黜。在这种写法里,作者更专注于让他的线条一丝不苟地描绘出场景中的每一个褶皱,一切在句子里被完成。情节被悬置在它们发生的地方,没有什么得到了规定,没有什么得到了发展,由省略号开始,以句点结束。 这种特殊的写法使读者常能在阅读过程中感受到某些摇漾晃荡的东西,会下意识地期待着它们渐渐沉降下来,最终能聚合成某种稳固,但这种聚合并没有发生。翻开另一页,叙述又重新开始了。读者置身于赵松的叙述中,就像搭上一辆夜行列车,透过车窗偶尔有些景色会在明亮的灯光中丛聚,很快又消失,在起灭中有某些东西也在作者的叙述中流动着。这样,一块块积木就像一些星散的岛屿,叙述就是在其中涌动的大海。 在赵松的小说里,光是无所不在的,这光不是自然光,因为自然光必然侧重于使物体朝向某个角度投放它的阴影,原本散乱放置的分散我们注意力的各种物体、事件能够在某种法则下获得统一,某些东西得到揭示。在这里,不如说无所揭示,我们能在赵松笔下巨细靡遗的描写里看见一切,但一切仅仅可见。没有什么发生,一切都被摊置到同样一个光滑的平面上,一个可见的空间里。他并不在乎驱使事件发生的心理机制,而这样的对心理动因的掏空反而让他的叙事获得了一种自由,令他得以在一个全新的向度上继续进行他的写作冒险——这是他从上一部《抚顺故事集》中的跳脱式转身。 仿佛汇集了各种生活片段,这其实是这部小说提供给我们的一种表象,因为在作者赵松那里,所有的这一切在生成机制上、结构肌理上跟梦境是极为近似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经常觉得,在他的笔下,你会发现各种“场景”或“场境”的界限是非常暧昧不明的。其中的实验性特质会时不时地显露出来。而写得最具实验性和最出色的,应该要属于一再出现的对“梦”的描写了,或者说是仿梦境的某种再造,还有一些就算没有具体点明,那些描写也是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的。 赵松不断实验着不同的结构与呈现方法,试图捕捉住“梦”的倏忽易逝的本质中的流光溢彩和动人心魄的转折。那些类似于蒙太奇的手法被他熟练地应用到这种表现的过程中,有时在一个长句子里“梦境”和“现实”的悄然更换让人特别不易察觉,而文气却在其中一以贯之,读者只能用眼睛去读,因为呼与吸的转换跟不上他那不如说“取消”了标点符号的流畅文句。读读这样的句子,我们就会发现,试图在事物之外寻找一个“意义”,不如直接与其在体验中相遇并拥抱它的丰盛。
原载于《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5月17日 09 版)
《积木书》读后感(九):致我们似是而非的生活
(刊于《新民周刊》2017年9月18日第959期)
文/俞耕耘
从《空隙》、《抚顺故事集》再到《积木书》,作家赵松始终在追问一个问题:如何写出异乎寻常的生活感知,搭建一种极端私人的文字表述。《积木书》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这种内向性的自我书写,作家甚至不太考虑他的理想读者。因为作品本身会找到它的读者。在故事中你会发现那些百感交集的生活因子:情绪、场境、气味、光线和质感。这些直觉恰好拼合了凡俗人生的记忆纹路。你难以归类它的文体,是像小说的散文诗?像短篇故事集的小长篇?
显然,赵松有意游弋在各种文体边缘,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它是叙事作品,是关于生活的印象写生。《积木书》让“非虚构”的标签显得无力,结集故事如杂糅的“闲谭”:有源于朋友的逸闻,新闻素材的加工,听来的见闻,梦境的演绎,自身的心境。正所谓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他延续了笔记体小说的传统,一方面是化实为虚,以实写虚的“写实”,超出了现实主义惯常感知的陈词滥调;另一面,那种简淡却沛然,洗练又丰饶的语言,亦是远绍明清小品的气味。
《天黑》再现了魏晋的名士范儿,是一次兴之所至,兴退而返的“访友未遂”。《柔软》就像桨声灯影里的宴游,看似庸俗的老李反而能看清表象和本质的颠倒,显出得鱼忘荃的洒脱。手的柔软比色相更为永恒。我很佩服作家淡远文字中的醇厚理趣,像书法的枯笔,勾勒琐事的干涩。《变化》和《舅舅》有生活的苍老变易,《山》是向死而生的“烦”与焦虑,《状态》是生活对自由的倾轧,精神的侵蚀。不同的是,故事又不失现代派的荒诞冷硬,幽默处生猛凌厉。《消息》是对世情的冷眼戏谑,《地平线》是误解产生的滑稽段子,《交换》是对“观念艺术”的冷嘲热讽和精彩一怼。
作家实践了另一种“写情境的”小说美学。人物面孔幻灭不清,成了无名符码。时间成了封闭的虚空,空间则是没有背景的淡入淡出,它们不再举足轻重。你想捕捉的情节,可怜线索全都成了断点,欲念浮动的光斑。能贯穿的,只是作品的气味和调性:无以名状的冷眼静观,疏离落寞。(如《恐慌》)正是这种感受蕴含了全书的隐喻所在。我们所谓的完整、富于意义的生活不过是拼凑起来的瞬间琐屑:“积木”。它既可以搭建生活价值的幻觉,亦可推倒散落,一片瓦砾。生活与这作品一样,读法也暗合了活法,并没什么“非此不可”。你可以任意拼接、易位、弥合生活的素材。然而,每个体验瞬间、人物和故事又是拒绝敞开的唯一,如同被封存的“琥珀”,被赋予某种不可复现的永恒。
《积木书》利用了形式上的结构感创造了叙事空间的无限可能。如果用中国古建营造中的“构件”和“模数”来形容再恰切不过。每个故事就像一个建筑单元(构件),开篇用富于意味的省略号实现自由的榫接(场景记忆的突现、移涌,无始无终的闪退)。没有目录意味着传统时序让位给了千万种读序。有趣的是,赵松利用了“模数”,任意微缩、扩大着现实与艺术的“倍数关系”。其中,他记录下一个友人“喜欢玩一种极为微小的积木,需要高倍放大镜和最纤细的镊子才能玩下去”。
赵松也是这么“玩”小说的,他既有极微的视知觉,又有将瞬间延展放缓的扩张性。他能想象置身太空的宇宙感(《晚餐》),也会把巨大无比的城市比作“自然弯曲的缀了一些小灯泡的湿漉漉的粗绳子”,将生命周期视为礼花一样“自然脱落”(《礼花》)。他对物性分析的迷恋往往化为抽象的感官,哲学的冥想,水珠凝结、雪花静落皆可映现宇宙整体。(《凝固》)体验的可能就在“空隙”里滋生蔓延,缓慢、出神、闪回,现实在他笔下就像被想象浸泡过的老报纸,充满梦幻的褶皱印痕。
这是一部感知之书,它复现再拟了生活的原本样态:似是而非、梦醒交加,支离破碎。你能留下的唯有那点儿直感体验。赵松想做的就是实现“源初的捕获”,用他深谙的生活技艺:幽微、简淡、隔世苍老的观察。
《积木书》读后感(十):潜行者之光
潜行者之光
金特
读完赵松最新小说集《积木书》,首先研究起了书名。有积木,必然有摆弄积木的人。但这个人是赵松吗?通篇读下来,确实能处处发现作者“写”的痕迹。首篇《陌生人》里,“被时间过度催熟的脸,没了原形,也没有新的定形,但你又不能称之为过渡中的脸”,不难看出,从用词“催熟”“过渡”,还是描述“也没有新的定形”,是全权出自赵松——小说作者自身之手,而这位作者对此也自知,但它们已暗中转化为语言的效应。还比如,《路口》,“......在路口那里等着的,是个幽灵般的人”,《缓慢》“那些静落的雪花慢慢引入惬意的时间停顿里”,《歌手》“......他那副委屈的样子,就像模糊的界限”,《他》“......他默默地坐在那里,眼光陌生,凝视着什么”......从这些四处呈现的以第三者视角的用词及句子,反映了作者的身影,与句子切近,与人物切身,也与情境似合似离,这种难以捕捉的发力点,绝不是“看”所能统领的。恰恰相反,被任何形而上概念统领写作实践,都是赵松极力避免的,因为那样,语言会被“世界观”遮蔽。
不如说,摆弄这积木的不是人,而是以语言对人的克服,进而使赵松转化为作者,再由作者转化为世界的观照者,在克服的过程中所绽放出的“光”,照亮《积木书》里那滚滚蠕动的混沌世界。《阳光》里,“正午的阳光越过屋檐,温暖地照射在他们的腿上”,这个句子体现出三层交融一体境界:首先,从句型、用词及描述上,清晰地呈现了赵松的写作实践史;其次,“作者”将“阳光”调度进文本世界里,用以照亮“他们的腿”;再次,那“温暖地照射”似乎也似乎微微照亮了那个“参与者”的脸庞。这“光”是在语言中被转入“世界”的,但赵松并没有孤立“光”本身,倒不如说,它是语言的作用,是语言的本来面目在文本里缓慢地化开,再观照出被黑暗遮蔽的密密麻麻的红尘“空隙”,它们透亮了,透气了,世界可以呼吸了。
最震惊的“空隙”却是人,《场景》里,“处于两者之间的,是日常的深渊,你所做的,是努力把头探出激流的水面”,这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也是完整的世界,因为“人把头探出”突破了世界惯性的封锁,突破了赵松的描述的封锁,人穿透文本,跃出赵松的指尖。世界就是这样吧,滚滚混沌,却仍有超越的空隙留给我们,你—我—他。
那么,人在文本里经历了什么,才可以创造自身的超越呢?以及,赵松在文本之外的世界里,经历或克服什么,才能超越呢?
作个潜—行—者。
《积木书》有三大亮点,一是没有目录,二是人物大多没有名字,三是开篇句首皆为省略号。为什么呢,因为不需要。设置目录和命名,就为文本及其世界制定了外在规则,而世界和人的本来面目就因此而堕为滚滚红尘的。
从《积木书》里能感受到一种“不在乎”的气势,说它是“势”,因为它本质上是贯通内外的力,这种力是从赵松的自我处开启的。《波纹》可以作为《积木书》的书胆,在结尾处,“并不是什么都能用文字来保存或传达。困倦是对称的。语言的溢出,与语言的窒息,这两种状态有着多么相似的本质啊,它们之间有个寂静而隐蔽的河谷”,如果语言的溢出与其窒息在相似中同质,那么,语言使我们感悟存在,及语言使我们自欺于世,这双重命运就被扬弃出来。但可悲的是,我们通常喜爱弃前者而扬后者。“放眼望去,无处不是布满了透明的气化的波纹,每道不够稳定的波纹似乎都是这条不时分岔的高速公路的折射,她在波纹里”,《波纹》的结尾是令人震惊的,仿佛在更高维度时空里观看那个在悲剧中而无力的“她”,“她”在自我的语言里,像甲壳虫一样爬行在波纹里,却始终不能与澄清那“波纹”的语言契合。
赵松的那道自我阀门就在这里,无力绽开悲剧的悲剧,语言的悲剧:语言是存在的绳索。就算“你、我、他”通过语言从空隙中跃出,却依然要遭受赵松世界里的语言宿命。于是,赵松诚挚地克服并放下了“自我”,从而回归语言的天命,它像澄明的缎带,隐而不发地与世间人事默默伴随,获它之力的方法不在于意志,而是存而不论的觉悟吧,以此才能成为真正的潜行者,在细微的波纹里能自明于爬行时,亦知那积木书的大体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