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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烨的吻，总是克制又疏离。
好像她的一切都不会让他热衷。
身上的手分明滚烫，傅芊芊心口处反而觉得冷。
她忽然不想继续，轻说：“我还要赶飞机。”
三年来，她第一次拒绝他。
傅芊芊凝着裴烨的眼，做好了他不开心的准备。
然而，他只理了下衣服，若无其事离开。
好像无论她怎样，他都无所谓……
傅芊芊的心入坠冰窖。
下午三点，傅芊芊抵达C市。
天空下着迷蒙细雨，清冷的墓园只有傅芊芊一个人。
傅芊芊蹲下身把白菊花放在墓碑边。
她颤动着指尖，一点点擦掉黑白照片上的水珠：“妈，好久不见……”
“对不起啊，今年我还是没能让爸爸原谅我，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来看你……妈，你会怪我吗？”
说着说着，她的视线就模糊了：“你要是怪我，就来我的梦里，像小时候那样骂我一句“死丫头”可好？”
“妈，我已经三年没有梦见你了……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妈……我真的好想你……”
孤寂的墓园，唯有寒风跟着呜咽。
离开墓园，傅芊芊又回到了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小区。
她不敢上楼，只站在树下抬头凝望那熟悉的窗户。
其实一开始，爸爸也高兴她能嫁给裴烨，可家长见面后，婆婆那一声声瘸子彻底激怒了他。
印象中，爸爸从来没有那样痛心疾首说话。
“傅芊芊！我和你妈如珠如宝把你养大，不是让你被人轻看的，裴家这样的火坑你还要跳进去，以后就别见我这个爸！”
自那以后，爸爸真的没再见她。
连婚宴也没有参加。
“叮铃铃”，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傅芊芊的回忆。
她刚一接听，就听小姑子说：“嫂子，妈的生日礼物你选好了吗？”
傅芊芊一僵，她竟把这事都忘了。
尤记得去年的母亲节，她没有给婆婆买礼物，就和被敌人抓住把柄似的，被婆婆周曼月狠狠数落了一顿。
满心疲惫挂了电话，她又要回江城了。
傅芊芊最后不舍抬头望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她注视的那扇窗户，一个年迈的身影站在那里，悄悄凝望着她的背影。
抵达江城，傅芊芊犹豫了一番还是给裴烨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听：“什么事？”
声音始终如一淡漠。
傅芊芊能想象此刻他皱着眉头的样子，本能快速道：“妈快生日了，你看我该选个什么礼物好？”
“她不缺这些。”
傅芊芊沉默，苦涩涌现喉间。
她何尝不知道婆婆不喜欢她，所以她送什么都无法讨好。
但没想到，电话里接着又传来一句：“给她选一条丝巾吧。”
此话就像一股暖风吹进傅芊芊心头。
她觉得，裴烨是懂她的。
所以至今，她依旧觉得这段婚姻是岁月赠送的礼物。
她很珍惜。
晚上，裴烨加班，傅芊芊只好一个人带着礼物去裴宅。
欢声笑语的裴宅，在她踏入的那一刻，鸦雀无声。
傅芊芊忍着尴尬，走到沙发边，把盒子里最新款的爱马仕丝巾递给婆婆。
小心翼翼道：“妈，祝您生日快乐。”
周曼月余光一瞥，就皱眉道：“你这是什么眼光！拿着这白花花的东西凑到我眼前是祝我早点死吗？”
即便猜到了周满月的态度，可四面八方的异样视线依旧让傅芊芊煎熬。
她就像是被提上绞架的犯人，等待判处。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傅芊芊如蒙大赦：“妈，我去开门。”
刚一走，身后就传来周曼月鄙夷的冷哼：“也不知烨怎么想的，非要娶个脚瘸的来气我。”
门近在咫尺，傅芊芊的眼睛却止不住酸涩。
她又不是天生的跛子，当初那场车祸自己完全是受害者。
可婆婆的厌恶之意，就好像自己连基因都残缺。
真的好难熬。
烨，你什么时候才来？
拧开门，门外露出裴烨的身影。
这一瞬，傅芊芊以为是上天眷顾了她。
下一秒，却如坠地狱。
她看见——

他身边……还有个女人。

体会过血液逆流的感觉吗？
傅芊芊此刻正拼命压抑这种情绪。
她一眼就认出女人是江颜——裴烨的初恋。
当年江颜出国，她曾亲眼见到裴烨疯了似的冒雨在校园操场上跑了一夜。
傅芊芊藏起胆怯，露出得体笑容：“老公，你回来了。”
“嗯。”裴承点头，转头却冲江颜温柔道，“站稳，别又摔倒。”
这视若珍宝的对待，傅芊芊从未拥有。
一时间，她心头百般苦涩，在他们经过时，她甚至不由自主朝旁边退让。
跟在两人的身后，听着别人毫不避讳的赞许，说他们郎才女貌，叹着可惜。
傅芊芊竭力保持平静。
直到江颜拿出礼物：“伯母，这礼物是我和烨一起给您选的，祝您生日快乐。”
她抬头望去，顿时如遭雷击。
江颜送的这丝巾分明和自己送的一模一样。
她猛地扭头盯向裴烨，她知道今天来赴宴会遭受难堪，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着最狠的一击竟然来自他。
大概是她的视线太强烈，竟引来裴烨回头一顾。
两人对视，却见他眉头微蹙：“不舒服就上楼休息。”
傅芊芊心口一刺，他这是……要赶她走？
环顾四周，大家谈笑风生，她站在圈外就像个异类，和他们格格不入。
傅芊芊踉跄后退，逃也似的奔上楼，伤腿因为快步而刺痛，但她无暇顾及，只想快点离开那个窒息的地方。
“嘭”的一声关上门后，她才松开唇大口呼吸。
房间很安静，安静到她能听到楼下的欢声笑语，嘴角忽然尝到了一抹苦涩。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伸手揉着伤腿，良久，才哽咽叹了一句：“这腿，可真疼……”
下意识去拿包里的止疼药，可触及包包拉链之际，傅芊芊忽然发现，从她进门到离开，竟然连放下包的机会都没有。
在这个家，她连个佣人都不如。
心口一阵阵钝痛，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傅芊芊埋在腿间崩溃大哭。
要是没有那场车祸就好了，那自己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很多。
难过的时候她会有妈抱着，她可以放肆大哭，而不是像现在……躲在无人的角落才敢出声。
妈绝不会让爸爸跟自己断绝往来。
婆婆也不会见她一次就骂一次脚瘸。
……
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
许久后，傅芊芊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
她想，她不适合待在这里了。
扭开门正要出去，却听见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小姑子的声音随之而来。
“哥，江颜姐现在回来了，你是不是想再续前缘？”
傅芊芊心中发紧，屏住呼吸听着。
未几，就听到裴烨回答：“说话注意分寸，我结婚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傅芊芊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却听到一句让她世界坍塌的话——
“哥，就算你不小心撞了傅芊芊，可这三年的补偿也够了，你没必要为那场车祸赔上一辈子的幸福！”
原本到了门边的脚步声忽而杂乱，而后渐渐远去。
傅芊芊握着门把的手在抖，牙关在颤，她的灵魂仿佛都在哆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裴宅。
瓢泼大雨浇在身上，她好像分不清冷热。
“滴滴——”，车喇叭声突兀响起。
傅芊芊却宛若未闻。
直到车上有人下来，拦住傅芊芊着急问：“傅小姐，你的腿不能淋雨，要去哪儿我送你？”
傅芊芊脸色苍白如纸，愣愣的盯着来人没有反应。
“傅芊芊，你发生什么事了？”
傅芊芊的视线终于有了焦距，她认出了来人是自己的主治医生宋霁，可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宋霁蹙眉：“我带你去医院！”
傅芊芊拼劲力气才挤出两个字：“……我疼。”
宋霁这才看清，她的伤腿已经肿得红紫，浑身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宋霁一惊，将伞收起：“冒犯了，我抱你上车。”
医院。
一剂镇定剂下去，傅芊芊昏睡后才止住颤抖。
她昏昏沉沉，宛如掉进深海，苦涩腥咸的海水不断涌入喉间，她奋力向上游，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窒息。
心口忽然的一阵刺疼，傅芊芊猛然惊醒。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病房，手上正输液，是熟悉的止疼药水。
清醒后，记忆回归。
傅芊芊默默拔掉针管，鲜血涌出，可她却没眨一下眼。
她的疼，药水是止不住的，就不浪费宋医生的好心了。
主任办公室。
宋霁捏着血检报告单，神色难看：“这不可能！傅芊芊的腿伤我全程跟着，怎么可能会恶化成骨癌！”
“宋医生，血检是不可能出错的。”
话落，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宋霁一抬头，和门外的傅芊芊四目相对……
一个小时后。
傅芊芊手中的报告单几乎被她捏碎，电话又响起。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这一次，终于接起。
接听后，就听见一句：“你在哪？”
裴烨语调平静，一点也不像连着打了十八个电话的人。
傅芊芊只觉自己又开始发抖，她颤声问：“裴烨，你为什么娶我？”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
傅芊芊又问：“是因为爱吗？”
还是沉默。
这沉默是压垮傅芊芊最后的稻草，她再也忍不住痛哭。
原来，裴烨娶她，真的只是因为愧疚。
可她要他的愧疚有什么用？
“裴烨，我好羡慕你，有一个一心维护你，关心你的妈妈。”
妈妈两个字，仿佛打开了最不能触碰的开关。
她极力忍耐，可声音却依旧破碎：“从前我也有个好妈妈，她是着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车祸那天，我们是要去西双版纳旅游。”
“她辛苦了一辈子，眼见可以享福了，却为了保护我被玻璃刺穿了心脏，她流了好多血……”
“你说，她该有多疼？”
回忆似刀，一字一句，疼得傅芊芊心神俱碎。
电话这头，车内的裴烨神情逐渐僵硬，傅芊芊的话又传来。
“我好恨那个肇事司机，他让我失去了那样好的妈妈，失去了健康的腿，以及我仅有的幸福。”
“……别哭了。”
裴烨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鼓起，他压下内心的煎熬和莫名抽痛，又说：“你在哪？我接你回家。”
话落，他却只听“嘭”的一声，电话挂断。
病房内。
傅芊芊自嘲着埋进臂弯，任由泪水湿透衣袖。
家？
从三年前起，她就没有家了。
她失去妈妈，爸爸不要她。
她活在鼓里，和杀母仇人结了婚，难怪妈妈三年都不肯入梦。
现在她得了要命的绝症。
这都是报应啊……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宋霁匆匆进来，神色着急问：“傅小姐，经过精细检查，我们发现你血液中有致癌药物残留，除了我给你开的药，你近来还有没有吃别的？”
傅芊芊先是摇了摇头，可下一秒却猛然顿住。
她颤手拎过包包，掏出一个白色药瓶：“你看这是不是备孕用的维生素？”
宋霁接过药，倒出药片一看，药片上的MTX印字让他脸色大变：“这药是谁给你的？这可是高剂量抗癌药物！普通人服用致癌几率百分之百！”
傅芊芊瞬间被冰冻。
那药，是婆婆吩咐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