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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非道：“我没必要骗你。”

“去年西北旱灾彻查贪腐的案子，你应该听说过，我和陛下可曾对西北官员赶尽杀绝？”

谭银闻言想了想去年的事情，那场旱灾和地动之后，雍、梁二州官员贪腐的事情闹得太大，而沈延非杀伐果断，的确是弄死了不少人。

可实际上算下来，最后查抄的大部分都是为首的那些官员，还有一些罪名较重的，反而是那些手下的人，只要归还了贪污的东西，大多都是高拿轻放，未曾全数追究。

庆帝和沈延非都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更何况雍、梁二州贪腐的事情牵涉的人员太多，要是都杀个干净，一时半刻根本找不到那么多合适的人替补。

所以才会杀一批重罪的，放一批罪行较轻的，只罚没钱财，或贬官，或斥责，便将事情揭了过去，而这些事情，也成了沈延非说服谭银的证据。

谭银果然听完沈延非的话心动。

他对于钱财之事本就不那么在意，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跟在父母身旁，替谭金做这些私底下的事情。

他早就已经觉得不安，总怕谭金出事，更何况如今朝中已经知道漕运司跟北狄勾结之事，还派了沈延非来查。

一旦真的出事，谭金必死无疑。

沈延非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不断，继续道：

“你好好想想，是要任由谭金继续下去，回头被温志虎他们推出来做了替死鬼，拉着你们谭家上下陪葬，还是愿意跟我合作。”

“能不能保谭金和你父母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谭银紧紧捏着拳心，心中挣扎，半晌他才抬头看着沈延非：“我凭什么信你？”

沈延非微侧着头：“你只有信我，不是吗？”

“温志虎对谭金只有利用之心，对漕运司来说，他也只不过是一颗稍微好用一点儿的棋子。”

“你该明白那些东西一旦送出城，谭金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从此往后就算想要反悔也只能跟着温志虎他们一起船翻人毁，而且我既然已经找到了东西下落，就不可能空着手离开。”

他突然朝着不远处低喝了声，

“元福。”

元福和朱三早就已经察觉到沈延非跟谭银动静，两人都隐在暗处。

此时听到沈延非唤他们，元福和朱三都是直接翻身出现在房顶和墙边。

两人脚下轻点便转瞬到了沈延非身旁，而谭银看到他们身形时，心中一骇。

他自认功夫不错，可是却没察觉到这院子里居然还有旁人，眼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两人，谭银甚至怀疑还有其他人也都隐在暗处。

他今夜要是不答应沈延非，恐怕难以活下性命。

沈延非静静看着谭银，哪怕什么都没说，可威胁的意思却很清楚。

谭银紧抿着唇许久，才沉声说道：“我知道萧将军的事情，也知道萧家重恩义，我答应替你做事，可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如何要保住我大哥的命。”

“否则我就算是拼了一条命，也绝不会放过你。”

沈延非闻言粲然一笑：“当然。”

元福和朱三都没想到，沈延非居然能这么容易说服了谭银，就连沈延非自己也没想到，今天夜里这场夜探会有这种收获。

他让朱三守在院外，防着有外人进来，也同样是看着谭家老两口免得惊动了他们，而他则是带着元福一起，跟着谭银去了谭家这宅子后院的地窖。

那地窖位置极为隐蔽，藏在谭家后厨的米缸下面。

拉开隔板，露出下面的梯步，谭银手中提着油灯说道：“东西就在下面。”

沈延非没先进去，只朝谭银看了一眼。

谭银明白沈延非是不放心他，也没迟疑，自己先提着油灯朝着通道下面走了进去，沈延非和元福这才一前一后地跟了进去。

那梯步往前延伸了很长，一直朝下走了许久才到了底，沈延非皱眉：“这地窖怎么这么大？”

谭银抿抿唇：“是我大哥让人挖的。”

他指了指周围边缘，

“先前这边地窖只有一尺长宽，能够放一些闲置之物，后来大哥寻人偷偷将地窖扩宽，直接将这边宅子的后院到前院掏空了大半。”

“平日里漕司那边有时候走运货物，遇上朝中严查，或者是有时候要瞒着其他人眼睛时，大哥就会将东西送到这边来暂时存放，然后借着后面的河道直接运送出城，或者送去码头。”

沈延非听出了谭银话中的意思，挑眉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温志虎跟漕司其他人不和？他暗中也在瞒着那些人在走运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嗯。”

谭银声音沉闷，手中提着的油灯在昏暗的地窖里火苗闪烁，映衬的他脸上也昏暗不定，

“漕司十二总里，每州府衙都各有一个管事之人，其中仙阳，淮安，洛州三地漕司职权最大，而温大人跟其中几人交好，另外也有几个总找温大人的麻烦。”

“我听大哥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各处地头蛇，也都有各自来钱的渠道，除了跟京中之人合作的大头利益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小利都是不会告知其他人的。”

沈延非目光微闪：“京中的人，是豫国公？”

谭银“嗯”了声：“不止豫国公一人，还有其他的人。”

“他们每年都会朝着京中送去大半‘供奉’，剩下的就是漕运司这边各处平分，不过大哥不经常跟我说这些，所以我也只知道一些皮毛。”

沈延非听得出来谭银没有骗他，他细细听着，一边跟着谭银朝着地窖里面走。

等看到一排排贴着封条，摆放整齐的箱子时，就认出来了那些箱子正是那天从官船上搬下来的那些，而之前才漕司府衙，温志虎也准备了一堆一模一样的箱子来糊弄他。

沈延非对着谭银道：“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

谭银点点头：“都在这里。”

“大哥说之前本来是打算跟人在仙阳交接，可是那天刚下货时就被人跟了上去，险些丢了东西，温大人怕出了问题，就送来了这里。”

“送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偷偷看过一眼，不过没碰里面的东西。”

沈延非闻言接过了谭银手中的油灯，领着元福上前。

让元福端着手里的油灯之后，他便直接打开了其中一个没有封条的箱子，就看到了里面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铁条。

第338章宿铁

火光之下，那些铁条黝黑，反射着暗沉油光。

沈延非拿了取了两块出来，入手极沉，比寻常铁块要重的多，而且两厢对撞之时，声音沉而脆，坚韧至极。

“这是……”

元福猛地瞪大了眼。

沈延非寒声道：“宿铁。”

早在之前谭银跟谭金说话时，他就隐隐有所猜测，可当真看到这箱子里居然装着的全都是锻造成型的宿铁时。

沈延非依旧心头怒火升起，更觉得后背生凉。

宿铁也叫宿钢，是以灌钢法以极其多的冶炼工序百炼而成。

“烧生铁精，以重柔铤，数宿则成钢”。

想要得一块成品宿铁都需要无数工序，更遑论是这满满数箱的宿铁。

大晋军中刀剑都是宿铁铸成，因要刃口锋利，坚韧耐用，以宿铁为刃混合熟铁为锋，所铸成的刀剑于战场之上全是杀敌利器，而混合了宿铁铸成的盔甲也坚固至极。

诸国之中，只有大晋如今有铸造宿铁之法，这也是大晋军中与其他诸国征战时获胜的底气，而宿铁本就产量不多，连大晋军中也不是人人都有。

可如今却有人将这东西贩往北狄。

一小块拳头大小的宿铁，便能铸造出数十柄利刃来，而如今这满满数十箱……

元福脸色也是难看了起来，他从小就长于萧家，也曾跟着大公子和将军征战沙场，他太清楚这些宿铁要是落进北狄人的手里，被他们锻造成了兵器。

将来若有一日，大晋与北狄交战之时，会有多少大晋将士死于那些兵器之下。

他忍不住低声怒骂：“这些人简直是胆大包天，他们就不怕掉脑袋吗？”

“一块宿铁便能换回数倍的黄金，这几十箱子送往北狄，换回来的钱财足够让他们赚得盆钵满盈，谁还管会不会掉脑袋。”

沈延非嘲讽。

钱能通神，钱能唤鬼。

大把的银子在前，谁能不动心？

他之前就在奇怪，温志虎掌管漕司陆衙，见惯了贵重之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他那么紧张恣意的。

如今看着这批宿铁，他算是明白了，感情他们居然是做的这种买卖。

难怪他那般害怕被人知道，光是这几十箱子宿铁，就足够要了漕运司上下所有人的脑袋。

谭银看着沈延非和元福的神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延非之前可是说他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的，而且话里话外也都在这么暗示他，可是这会儿瞧着他身边跟着的那人，却好像是刚才知道。

谭银脸色难看地道：“你刚才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