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三餐母亲的家宴
父亲在我上初中之前不会做饭,母亲有几次在我和妹妹面前取笑他,说你父亲刷完锅后问刷锅水往哪里倒,我们听后心想当时父亲真是养尊处优啊。1997年春,父母把家从农村搬到了城里,到今年刚好20年。进了城的父亲也同时进了厨房,帮助母亲料理厨房的一切,而自打他进入厨房开始,他就喜欢上了做饭。
记得二十年前,刘仪伟在央视主持一档美食节目《天天饮食》,里面有一句栏目语——“男人下厨房,绝对新时尚”。这句令人耳目一新的口号立刻引起广大女性同胞的赞许,她们让自己的男友或丈夫也积极进入厨房,和她们一起体味厨房的乐趣。我父亲从不懂泔水往哪倒,到成长为炒得一手好菜的大厨,这段励志成长史还是很值得书写的。且不说究竟为何他参与进了厨房,从此母亲从厨房里解放出来倒是真的。
我中学、大学多是住校,感知父母的厨艺味道并不深刻,那是因为每次归家都是匆匆而过,住不了多少时日就又走了。特别是在南方的八年,多是过年才回来,父母常常就一起下厨——真正让我体味到父母厨艺的不同,是我回到他们身边工作的这两年。2015年8月,我通过事业单位考试来到了家乡一所高中任教,第一年我们全家借住在六叔家的平房,他们搬到青岛去了,房子空着无人住,我们就住着照看。一年后,我买了自己的楼房,面积105平米,三室一厅,加之我个人问题还迟迟未解决,自然叫父母和我一起住了。这是自初中毕业后,第二次长时间和父母住一起。而正是这次和父母在一起,我深切地体味到父母对我的悉心照顾,特别是饮食起居。
每天早晨,都是父亲先早早起来,把饭做好,等到做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我和母亲才逐渐起来。过了五十岁后,母亲的身体确实不如以前那么硬朗了,可以说是积劳成疾,特别是近十年来,每个冬天去松树果仁厂干活,长时间的低头让她的脊椎肩周都出现了病。脊椎的病症造成了大脑供血不足,害怕声音大,以至于睡眠常常不好。近些年来,父亲也就轻易不让她下厨房了,我家的厨房就成了父亲的天下。而此时,早已不再是应了那句“男人下厨房,绝对新时尚”的广告语时代了。
父亲的厨艺是母亲教的,手把手教的。大酒店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大菜自然不是在寻常百姓家厨房做的,老百姓的厨房要的就是暖心暖胃。所以,几乎所有的家常菜父亲都已经会做了,猪肉炖粉条,蒜泥茄子,干豆腐拌黄瓜丝,百叶韭菜等等,这些时令蔬菜在父亲的烹制下,都生发出了格外的甜美,那是家的味道。令我感触颇深的是当我搬到楼上住时,很快就进入冬天了,寒冬的早晨,外面还一片漆黑呢,父亲此时在厨房正忙得不亦乐乎,他得母亲真传,从准备食材到下锅再到上桌,几乎就是一转身的事儿。他做菜的效率之高,令我请来的外地朋友赞不绝口,不过是在我的书房坐了一小会儿,父亲就很快叫我们过去吃饭了。
现如今,母亲做菜常常是在家里来了重要客人及过年的时候——她现在已经轻易不出山了。过年的时候亲友经常走动,正月里大家挨家挨户串门吃,轮到我家时候,母亲自然要好好准备。母亲的好厨艺是出了名的,不仅会做的菜样多,还特别入味,并且效率极快,我五叔、六叔夸赞她为“一转身一个”。我读中学的时候,母亲常常给我做红烧鸡头吃,那种袋装的鸡头,出锅时带着酱汁,肉质又香又软。这种做法在母亲做的鱼身上体现得就更明显了,我母亲多亏没有吃斋信佛,母亲有次过年因为杀鱼还掉了几滴眼泪,对着鱼说了好几遍“我也没办法,你是一道菜啊!”不得不说,母亲烧的鱼实在是太赞了,配以猪肉片佐味,配以香菜佐菜,配以酱油调色,出锅的鱼肉质软滑,没有一丝腥味,口感极其鲜美。母亲会做的菜自然更多,所以每次我请朋友来家做客,是一定要提前和他们商定做哪些菜的,特别是她老人家作为主厨,心里先要有个谱。每次来吃过我们家宴的朋友,都对父母厨艺称赞有加,他们真是为我朋友圈的巩固与扩大做出了巨大贡献。
如今三十多岁的我,依然还生活在父母的庇佑下,父亲的日常三餐,母亲的家宴,是我成长记忆里最温馨的画面——在父母的面前我们永远都是孩子。昨晚母亲和我一个亲戚通视频电话,我管她叫二姨,二姨的母亲我叫姑姥姥。前几天姑姥姥刚刚因为心梗去世,但二姨没在床前送终,她当时正在北京给她的小儿子治脚伤呢,需要手术陪护。二姨在电话里和母亲相互泣诉,我母亲说,常常看著你做了好吃的就往你妈那送,去年秋天老爹没了,现在老妈也没了,做了好吃的也没地儿送了。她们老姐妹此时竟然也像孩子一样,即便当奶奶姥姥了,没有了父母就如没有了依靠,没有了来处,人生只剩归途。
坐在屋子里的我何尝不在感念,父母给予的一粥一饭都是巨大的恩赐,父亲的三餐母亲的家宴令我何其幸福,我满足,并一定反哺,就在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