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校服的裙摆跟我说了声再见
五月以后,只要一出太阳,整座城市就像被取出冰箱的雪糕那样在融化。
因为学校毗邻商业区,校外租房很贵,我就租到一栋较远的老居民楼里。
回到出租房,撑着眼帘复习到深夜。入睡前,定好早上六点的闹钟,却总怀疑自己没有定,半夜起来又看了一遍手机,像得了强迫症一样。说实话,一直以来我都喜欢慢节奏的生活。
但到了高三,因为周围的人一夜间都跟被人下了蛊一样紧张起来,每个人都在拼着老命往前跑。
那阵子,班主任在晚自习结束后安排我们跑步,她自己先哈着嘴巴、撑着老腰回去睡觉了,然后派个性格直得不行、脑袋少了根筋的班长带我们跑。
我开始在晚自习上到一半时,溜走,爬墙,提早逃离监狱一样的教室,有时甚至连放在学校里的单车都不想骑,直接坐公交回去。
来爬墙的人真不少。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跟这铁栏杆一较高下。很多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同学这会儿也开始放飞自我,一个个轻功都很了得。
我时常会在这儿遇见隔壁班的L和她的闺蜜s。
L是一个长相甜美、被各科老师宠爱有加、类似沈佳宜这样的女生,她会爬墙,自然出乎我的意料。
s是个奇葩,平常说话爱用手遮着嘴巴,舌头从没捋直过,走路总扭着腰,花枝招展,像条蛇精。两个人看见我,都笑起来:“云贵,你这么乖竟然也爬墙啊,要是被抓到了真不好咧。”
其实,我也想跟她们说这句话,但喉咙里滑出的一句是:“真被抓到的话,那就是命不好哦,哈哈。”
到了高三上学期期末,我没见到L,这使我有点儿失落,感觉爬墙也没什么动力了。
s倒还和过去一样频繁地到这儿来。
有次,我没忍住,就问她L去哪了,s回答了一句“噢,她参加艺考去了,以后要当明星的”。
高考后的七月下旬,我去学校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见到了L,她身旁站着一个很帅的男生。两人一起走路,说话,目光里都是彼此。我识相地只跟L打了个照面,送上几句未来的祝福后就走开了。说实话,我和年级大部分男生都暗恋过L,但我知道自己不是柯景腾,不是何以琛,也不是肖奈。
每年六月快来的时候,我每晚都会做相同的梦。
梦见自己坐在一台转得快没力气、像要冒烟的电风扇下面,不停地做着一张空白的试卷,上面写了什么字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不管怎样加快速度答题,都来不及做完它。
铃声响了,一个胖乎乎的长发女老师在前面拍着板子大声叫住我:“时间到了,别做了!别做了!”
我努力写着,卷子还是空白的,写下一个字,消失一个字。我慌张极了,想大声喊叫,喉咙却始终动不了。胖老师面目狰狞,冲过来,抢走我的考卷。
我大声地在梦里喊着:“还给我,还给我,我要念大学,我要念大学!”
最后是舍友推醒了我,问:“你做噩梦了?”
我愣愣地点点头。
真的,我怕。怕考试,怕结果,怕亲人失望,怕同学离开,怕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完成就被人宣告结束,怕被這个世界否定、抛弃。
常常一个人复习到凌晨,见过了城市最喧闹的时刻,也目睹它最为萧索寂静的模样。
复习结束,关上台灯的一刻,窗外已有隐现的云霞,在天边织出一抹很淡的玫瑰红。
我站在夜与黎明的关卡,心想应该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它们的色彩,这些生命蜕变的颜色。一度觉得永远也不会过去的时光,竟然就这么轻巧地流失于指尖。
春夏秋冬,有聚有散。
总有一群少年会站在时间深处,发出夏天的光亮,用被风吹起的校服,跟你说一声最坚定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