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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也见过杨子溪几面，对方谈吐温雅，行事得体，模样和衣品都好，从外表实在看不出来会有秦衫描述中那么幼稚霸道，反而给人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和祁瞻那种尚显年轻的沉稳不同，而是……

云窃眼皮一跳，她怎么又想到祁瞻。

云窃默默深吸一口气，把脑海里那个沉静的身影赶出去，快步走到秦衫身边看桌上新写的字。秦衫每天讲课前都会自己先写一幅字，可能只有一个字，也可能有几句话。

今天是一个字，“虹”。

云窃还没恢复正常的心跳又逐渐加快了步伐。

“您写得很好，”云窃诚实道，秦衫功力深厚，即便不专心写，也很难会写得难看，何况对待字，秦衫从来不会不专心。顿了顿，云窃又道：“这张……能送给我吗？”

秦衫疑惑笑道：“怎么？今天好像很高兴，遇见好事了？你还是第一次开口跟我要东西呢。”他猜，“喜欢彩虹？”

云窃语结，说不出原因。

她应该是不喜欢彩虹的。

但自从第一次遇见祁瞻，她一看见彩虹，或者和彩虹有关的事物，就会把它和祁瞻联系在一起，仿佛——

彩虹就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就应该和美好的祁瞻密不可分。

云窃手指停在字迹旁的空白处，最终对秦衫笑了笑，说：“嗯。有点。”

听见云窃承认，秦衫似乎有点惊讶，盯着云窃看了会儿，然后搁下笔，大方又欣慰地道：“既然这样，下课后你带走就是了。”

云窃跟秦衫道谢。

秦衫呵呵笑，眨眼暗示：“只是口头感谢？”

云窃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犹豫一瞬还是坚守原则：“……下次您偷吃薯片我还是会告诉学长。”

“……”秦杉清了清嗓子，小声抱怨，“小夏你究竟是哪边的？”

云窃装作没听见，转身去跟来上课的小朋友打招呼、收作业了，顺便也没忘拿走那张已经属于她的新鲜墨宝。

*

十点钟，书法课照常开始。一次课两小时，中间休息十分钟。

上午的课结束后，因为下午还有，而且机构统一包教职员工的午饭，所以云窃中午一般不回家，也不下楼另外觅食，省钱省事。

今天的盒饭是酸辣藕丁，竹笋肉片，紫菜汤和白米饭。

云窃不挑食，撕开一次性筷子就开动。

同屋的是一些在这里任职或兼职的同龄男女，秦衫和其他老师在另一间屋。云窃没有熟悉的人可以边吃边聊，耳边听着那些小声但热闹的八卦内容，一如既往地很快解决午饭，离开了午休室。

云窃扔掉垃圾，去了趟去洗手间，回来后先走到楼层窗口静静站了几分钟，之后才回书法教室。

她在教室里也有自己的位子，挎包放在桌子抽屉里，那张向秦衫要来的字平铺在桌面上，顶端用纸镇压住了。

硕大的“虹”字笔锋遒劲，远看端正圆满，近看线条流畅，收笔露锋，肆意透出一股自然随性。

云窃很熟悉秦衫的字，家里也有许多以前秦衫送她的字句。初学时，她除了临摹基础的篆书和隶书，还曾偷偷模仿秦衫的字，被秦衫知道后，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之后过了差不多半年时间，她自己明白了。

“没错，和水平高低无关。”秦衫一张张看她模仿的作品，笑容和蔼，“那是我的字，不是你的，所以你再怎么写，也写不出来。”

反而会像这样，不伦不类，方正有余，却别扭奇怪。云窃有些羞愧：“对不起，老师。”

“不用道歉，”秦衫将纸整齐叠好，递还给云窃，难得像一位真正的成年人，语重心长道，“小夏，不要着急，你现在还在初学阶段，慢慢来，也不要因为觉得别人好就去模仿别人。写ʝƨɢ字，一定要写你自己的字。”

5.“是你啊。”

写自己的字。

说来简单，却是一件令人迷茫无措的事。

云窃坐在椅子上，眼里一会儿是墨色的横撇竖捺，一会儿是柔软脆弱的空白。忽然，她从旁边抽出一张新纸，铺开，提笔，落到实处，运转腾移。

她动作时快时慢，起笔和收笔间掺入了许多生疏的停顿和犹豫，仿佛第一次拿起毛笔的小孩，又好像只是忘记了字的笔画顺序。

“小夏你真这么喜欢这个字啊。”

云窃停笔的同时身后传来了秦衫看热闹的笑声。

宣纸上满满一篇排列整齐的“虹”，每一个大小相似，形状相似，连撇捺的角度和长度都相似。

云窃将纸拈起，问秦衫已经问过很多次的问题：“老师，您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秦衫年纪大了，眼睛却还好使，精神矍铄，眼神扫过云窃手中的字时还给人一种凌厉之感。

云窃有些紧张。

但秦衫的回答和以前没什么改变：“小夏，你的字还是这么端正。”

云窃记得秦衫第一次这么评价她的字时，她以为是夸奖，毕竟谁不喜欢端正整齐的字迹呢，老师喜欢，家长喜欢，她自己也没觉得不好。但她从小练习察言观色，钻研至今，如今已较为熟练，几乎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秦衫语气里并没有肯定之意。

她忐忑地追问：“端正……不好吗？”

秦衫是个诚实又成熟的大人，她问了，所以他就认真回答：“字如人，一笔一划，是曲是直，何时起，何时收，都是这个人的写照。过于端正，会很累的。”

云窃说不出话，仿佛自己长久隐瞒的秘密被看透了，呼吸艰难，无法思考，又仿佛终于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推翻她苦苦坚守的破败城墙，以至于她有些如释重负，不知所措。

“不过，不需要改。”秦衫揉了揉她的头，苍老的声音满含温暖，“有人喜欢落笔如风，有人喜欢字字入木，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写一手倒弯不直的字也有人欣赏。我说过，你的字就是你自己。等哪天你有了变化，你的字自然会变，在那之前，不用着急。我也是年过半百才懂这个道理的。”

云窃感觉喉咙里堵了一潭黏腻的水，依然无法回答任何话。

秦衫乐呵呵地笑，他几乎每天都笑，似乎人生已经没什么烦恼能让他叹气。他扯了张纸给云窃，笑话她：“大姑娘掉眼泪妆就要花了。你还年轻，任性一点，等到了我这把年纪，再整日愁眉苦脸不迟。不过我还是建议老了也要多笑。每天不笑笑可是会忘记怎么笑的。”

云窃都没发现自己哭了。初中之后她就不怎么哭了，泪水又凉又热的温度对她而言已经有些陌生，一时没想起来，不怪她。

那次谈话的最后，她接过纸，擤鼻涕，含混又委屈地低声纠正秦衫的冷幽默：“我没化妆。”

之后她试过练字时刻意让每个字不那么端正，结果就和模仿秦衫字迹时的结果一样，写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总觉得怪异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