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春天(小春姚梦兰)全文阅读-(释然春天)小说免费阅读-笔趣阁
小秋太瘦了,瘦得胳膊上的银镯子晃来晃去的,像是镣铐。
「为什么啊?」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发问,心疼地抚摸着她咯起来的骨头。
「小姐因为七岁的那场落水伤了根本,她没办法受孕。府里的女人又那么多,侧妃们虎视眈眈,她太害怕了,所以用药让王爷临幸了我,这这这……是我的福气。」
「主子给我的,是赏我要受着,是罚我也要受着。」
我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冷战,倘若姚梦兰可以生产,那么怀孕的小秋至多抬个姨娘固宠爱。而今她永远不会有孕的局面下,小秋只会是她生子的工具。Ⴘz
突然我想到四个字——去母夺子。
她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小姐许我可以生产前看一回家里人,但那群卖了我的人,我是一眼也不要见。」
「我说我想见你,小姐说等我胎象稳固就允诺我见你,我盼啊盼,又不敢在书信上多说什么,让你担忧。」
「傻小秋,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小春没关系的,我已经被困住了,就让我受着,我千万愿,唯愿你平安。」
小秋的眼泪和我的眼泪交织在一起,痛苦而绝望。
「秋姨娘,该走了。」
门外响起尖厉的催促声,小秋讨好的语气求道:「嬷嬷,再待一会,就一会,我同我妹子说两句话。」
「秋姨娘莫忘了规矩!」
小秋含泪说道:「这一别,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给我肚子里的孩子取个小名吧。」
「云翱,希望她能够永永远远地自由如云,翱翔如鹰。」
待到她瘦弱的身影慢慢隐入黑暗,我才恍惚间发觉自己的渺小和懦弱,我松开紧紧攥紧的手,因为极度用力,指甲掐入手心出了血。
我无力地瘫坐,思绪仿佛一下子被抽空,慢慢地我抬起头,朝着这遮蔽明月的乌云讥笑:
「该死的老天,非得逼蝼蚁造反。」
13
这世道,一是权,二是银钱,能撬动人心。
这一年我赚了很多钱,《女驸马》之后我又写了许多畅销的话本,投资了一些商铺,比起陈铎,我好像在投资方面颇为幸运。
「书生」这个笔名彻底响彻了京城,很多人猜测「书生」或是个怀才不遇的少年郎,或是中年郁郁不得志的落第秀才。
没有人猜她是个女子,仿佛离经叛道也成了男子的专属。
曾经的我艳羡地看着出入书院的书生秀才,心想我下辈子要投身做男子。
现在我不想了,我是女子,我曾是丫鬟,我是下等人,但是我写的书不输男子,我挣的银子更多,我有自己的价值,我生而为女,我清醒,我不甘,我挣扎,我值得。
一套京城大宅子的钱,换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简直是我做过最好的买卖。
黑市里我把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和银票递给一只枯槁的手。
14
兵变来临前是有预兆的。
例如看守城门的几个熟脸士兵被换成了陌生的冷面,兵器铺的老板大赚一笔早早躲回老家避难,马厩里的马匹逐渐减少……
一些敏锐的京城大户带着家眷去一些兵力强盛的州县避难,被遗忘的是百姓,是城墙角下鲜活的叫卖声,是懵懂无知的卖花姑娘,盛世需要他们装点,乱世会刻意遗忘他们。
陈铎被父亲绑着去了雍州,他给我们三人一人留了一封信,托小厮趁夜送了过来。
【小春妹子,我这辈子懦弱如鼠辈,一生于父辈庇护之下不成器,无抱负。兵变将至,我本欲留下共患难,而父亲派人锁住我的房门,捆住我的手脚,明日预备去雍州避难,我百般恳求之下写下信三封,给三挚友。
我要与你致歉,其一起先我并未看得起你,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女子能写出什么样的书,却未想到你写得能如此之好。我对你是既钦佩又嫉妒,因而我故意刺你,说女驸马离经叛道,其实我这一生最羡慕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之辈,而我陈铎此生只能做无名鼠辈,苟且偷生。
其二,我是个无用之人,我没能劝得了父亲将我们四人都带去雍州。我知道,我的想法可笑,央九与予鹤身份特殊在这场动乱中尚且能自保,我唯担心你,守着一方小院,若兵乱来临,该如何保全自身。
我思来想去唯一能做的是让身边人偷走了父亲一处钱庄的钥匙,父亲曾在那里设有一密室还算牢固,千万愿,愿你平安。愚兄唯一能做,见谅。】
信封里还有钱庄的钥匙和地形图。
我自小无父无母无手足,有此兄长,无憾,足矣。
陈铎不是鼠辈,他是我的明灯。
15
再次见到方予鹤与央九,两个人都消瘦了很多,方予鹤甚至有了青青的胡渣,这是自诩风流倜傥的他从未有过的。
央九的周身弥漫着浓郁的悲壮与死寂,她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小春,出去吧,现在就逃出城。」
「出城之后会有马车接你去澹洲我外祖家,在那里你不会有事的。」
方予鹤的眼睛里也藏有深深的疲惫,只是竭力挤出笑容安抚我:「别害怕,我们都会没事的。」
我接过令牌,小小的一枚,却沉得我握不住。
「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大事,但在我眼里,这所谓的天下比不过你们的安危。我不想看到你们兵戎相向,也不想看到你们为了忠于一个人而牺牲流血,我很自私,我希望你们活着。」
「我尽力活下去。」
央九这次没有再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话,只是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我。
她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用粗粝的手指替我擦去眼角的泪水。
而到了方予鹤,他只是虚虚地抱住我的衣衫角,他笑着说:「男女授受不亲。」
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在岔路口彻底分开。
16
我最终还是没能去得了澹洲,而是亲身见证了这场兵变。
城门被提前封闭。
身旁的老百姓纷纷议论:「怎么回事,今日城门怎么关得这么早?」
「害,能有什么事呢?这是京城,安定得很。」
「也对,许是怕流窜的盗匪。」
被剩下的百姓们无知地、无辜地穿行在了人流之中,而我身处其中,和他们并无两样。
只是我比他们提前知道那么一点点,却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过城的令牌像是逃难的船票,在我快上船之际,船却提前开走了。
但大多数人连上船的资格都没有。
摸着口袋里陈铎给的钱庄钥匙,这是我最后的保命符。
我不能去找央九和方予鹤,他们背后的眼睛太多了,能来找我给我安排好出路已经是他们摆脱身后眼线能为我做的最好的安排。
就当我已经出城了,或许这样他们会更加安心地保全自身。
「娘,这朵缠花真美。」
小女孩朝着母亲撒娇,指着缠花咿呀,省吃俭用的母亲从兜里掏出铜板递给小贩,这一切温馨得仿佛灾祸离平头百姓很远很远……
一支利箭刺破空气,疾驰而来,正中那位母亲的脑袋。
而她的手停滞在给女儿簪花的那刻,心跳也永远停止跳动。
她直直地倒了下去,面上还带着残留的微笑。
人群一下子炸开,喧嚣四起。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一个身插利箭、满身是血的小官吏竭尽全力地大喊:
「兵变了——快逃——」
小女孩还在抚摸着缠花,天真无邪蹲着看死去的母亲:「娘,别睡了,醒来看花。」
我心一横,一把薅住她,她在我的肩头啼哭喊娘。
「你娘死了,杀死你娘的人正在后面追!你再啼哭,我就把你放在地上,我自己逃命去,让你被坏叔叔抓走!」
她果然停住了哭叫,这个年龄对于生死是模糊的概念,而对于被抛弃被坏人抓走却有着天然的恐惧。
就像幼年逃荒时,娘对我说:「我不要你了,你太吵了。」
我立马停止了哭泣,可是娘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在我长大了,我不做言而无信的大人,她不哭闹了,我便带她去寻一线生机。
17
利用对街道的熟悉,我们半逃半藏匿,朝着陈家钱庄的方向奔跑着。
万幸的是陈家钱庄还未被波及,陈家将钱款和值钱的东西都提前转移走了,所以里面看上去一派萧条。
我将几个凳子腿踢翻踢断,弄乱了前台的摆设,尽量弄出被洗劫过的样子这才带着那个女孩进入了密室。
她的两颊还挂着泪珠:「娘呢?」
我伸出手抹干她的眼泪,蹲下身子平视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松子。」
「松子你听着,你娘死了,死了就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但是你要好好活下去。下辈子你还会见到娘,在一个更好的、更和平的时代,你们会继续成为母女。」
「娘死了?再也见不到娘了?」
松子这才意识到母亲递给她缠花的那刹便是最后一次相见,她张大着嘴巴,瞳孔收缩,仿佛又要哭出来。
我捂住她的嘴,轻声说:「对不起松子,我应该给你编造一个谎言安慰你。但是在生死关头我必须告诉你真相,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