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男朋友还要吗？
天气越来越冷了。
我把我的车子往小区门口一停，保安大叔拉开保安亭的小窗户：“又是你啊，有日子没来了啊。”
我冲他一乐：“这不是缺钱了嘛，劳驾您给开下门。”
“行嘞。”大叔说着，帮我升起电动杆，“不给你开条了啊，天黑前出来。”
我满口答应，蹬着三轮车哼着歌，一溜骑到小区最中心的位置。
这小区以前我常来，今年还是第一次。年初在别处收了一批货，以为今年不用忙活了，没想到最近的消费冲动这么大，算算钱只够用到年底，没办法，只能冒着寒风出来再讨一次生活。
我把车子停好，手写的牌子竖起来，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力气大喊：
“收——废男友了啊——有——不要的男朋友吗——诚信生意，当面议价，一年一度，不要错过了啊——”
喊了三声，咳嗽了十分钟。唉，嗓子不行了，这次拿到钱，一定先买个好点的喇叭。
我原以为周末下午，小区不会有太多人在家，得等一阵子，没想到一嗓子喊出来，呼啦啦从几栋楼里冲出来好几个妹子，跟抢红包似的向我飞奔，吓了我一跳。
最前面的一个妹子跑出了一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得地都震了，冲过来一把攥住我车把：“收废品的！”
我示意她把手松开，指指车前面放的牌子：“您看清楚，不是收废品的，收不要的男朋友，你家有不想要的男朋友吗？”
她“啊”了一声，满脸失望。“不是收废品的啊，我还想卖几个纸箱子……”
我心想卖个纸箱子需要这么着急吗？
“那您回去吧，我先招呼别人——”我话音未落，她又凑上来，“哎，你说你收不要的男朋友？”
“对，”我看着后头还在往这边跑的人，一时间心急如焚，“所以你有没有不要的男朋友？”
“我单身啊！你卖男朋友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要不你等等看？你看今儿这么多人，谁有不要的，你看着合适可以拿走，我就不要你钱了。”
她想了想，居然真的后退一步，站在一边看着了，嘴上还念叨，“别人不要的，没准儿我刚好合适呢……不想一个人过春节……”
我没工夫和她多说话，她后边一个妹子已经挤到了我面前。“我有不要的男朋友！能卖多少钱？”
“你先说说为什么不要，按理由付钱，论斤算。”我解释。
“我男朋友隔三差五和前女友谈心，说了好几次了，就是不改，还说前女友是所有男生心头的朱砂痣，是个男生都会这样的。”
“20元一斤，你带手机了吧？扫这个二维码。”我把手机拿出来，操作一番递给她。
“只能卖这么多？”她不太敢相信，但还是掏出了手机。
“您这个，属于三观不正，我们拿回去也只能勉强修一修，不好出手。您扫完了？协议出来了吧？看下协议，所有项目勾选同意，手写签个字就行了，三个工作日之内有人来回收。”
她刷刷刷全选了同意。“男朋友体重呢？”她问。
“您仔细看，协议里有这一项，一律按150斤算，多不退少不补，小本生意，您多理解。”
“那钱怎么支付？”她又问。
“点下一步，填进去收款方式，钱五分钟内就到账。”我说。
她点了下一步，填了一行信息，忽然犹豫了。“那个……我要是后悔了，不想卖了呢？”
“执行回收的人会提前和您确认的，您要是反悔了，直接告诉他们就行，钱会从你那儿划走。”我想了想，强调，“要是之后那次您也确认了，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啊，您想好。”
她紧抿嘴唇，最后猛一点头。“算了，就这样吧！”说着，她快速点了第一次确认。
“好了，您旁边稍等一下，钱到了就回家吧。”我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以后找男朋友长点儿心。”
她只来得及和我说句“谢谢”，瞬间就被别人挤到后头去了。估计是发现真的能卖，大家一刹那变得非常踊跃。一个妹子一边举着手机一边跳出来。“麻烦你帮我看看我的！”
“你的怎么了？”我随口问。
“我男朋友三天没和我联系了，从来不主动找我说话，我和他说我因为这个不高兴，他说他觉得没什么可聊的。”
“50一斤，来，扫码吧。”我把手机递过去，“刚才流程都听见了吧？我就不给你啰嗦了。”
“居然可以卖50啊？”她有点儿吃惊。
“这改一改还能好，别的毛病没有吧？”
“没了没了。”她乐呵呵地说，签完协议又想起来什么，“那个，他改好了，我还能回购吗？”
“能啊，不过那就贵了，回去攒钱吧。30个工作日您会收到改造结果，有意的话，可以直接和客服谈回购的事。”我飞快地回答。
妹子满意地回家了。我身边又围了一圈人，一人一张嘴，说得我头昏脑胀，一个字都听不清。
“排队！”我扯着嗓子大喊，“排成一队，一个一个说！”
眼前很快排起了一条长队，接下来整整两个小时，我都在听女生们数落自己男朋友，脑子飞速运转，以便第一时间给出报价。
“我男朋友说他没打算和我结婚，就是谈恋爱玩玩儿，我要是遇到更合适的也可以随时离开他……”
“10块一斤！扫码吧。”
“我男朋友劈腿了，我还在犹豫要不要……”
“30块一斤，您卖吗？卖了吧，没什么好可惜的。”
“但是他平时对我挺好。”
“对女朋友好不是基本要求吗？不然你为什么谈恋爱？就为了找个对你不好的？”
“我……那我扫码吧。”
“好了，下一个！”
“我男朋友从来都没给我送过任何礼物，我生日他都记不住，都说了两年多了，他生日我都记得的，我该怎么办？”
“典型的不走心，不过也不算没救了，算您10块一斤吧。”
“我男朋友说不能接受我不是第一次，可和我去开房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2块一斤。”
“啊？我这个为什么这么便宜？”
“妹子，你自个儿想想，这样的，也就你当个宝贝，别人早就分了好吗？”
“您好！我想说下，我男朋友对我很好，五年了，他睡前一直记得和我说晚安，记得我喜欢的东西，每天问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不开心了他都会哄我，我们今年结婚……”
“姐姐您是跟我来捣乱的吗？你看不见你后头有多少人等着吗？”
“这儿不是给你讲故事换钱的吗？”
“就算是，你也不能给我喂狗粮啊！下一个！”
……
回收一直进行到我都快站不住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名顾客。中间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我张了张嘴，觉得自己随时能喷出火来。
不过今天收成是真好。我看看手机上的各种订单，心里美滋滋的，这些男朋友改造改造，转手一卖，明年又有半年可以混吃等死，哈哈哈。
再一转头，那个说要等着看别人男朋友的妹子已经不见了，估计是把她吓着了，别说她，我要是个女生，这些我也不敢要。
天快黑了，我也该走了，不能给保安大叔添麻烦，那么好的人。
正想着，旁边突然传出一个细细的声音：“你好……”
这一声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仔细一看，原来右手边楼房的阴影里，一直站着一个妹子，似乎站了很久了，冻得脸通红。
我拍拍胸口：“妹子，别吓唬人行吗？”
她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刚才挤不进去，好不容易等到没人了……”
我已经有点儿累了，勉强趴在车把上。“你说吧，你男朋友怎么了？”
她继续小声说：“我男朋友……挺好的。”
我：“……妹子，我看上去不像有脾气的人是么？”
她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你有脾气……不对，是、是我男朋友……他对我挺好的，很照顾我，从来不让我受委屈，就是……就是我们恋爱一年多的时候，他劈腿了……”
我强忍住内心翻白眼的冲动。“你刚没听见吗？30一斤！拿来吧。”
妹子还是摇头。“不过，那一次我原谅他了……他说是他不对，一时冲动……没有照顾我的感受，而且他已经删了那个女生，不再联系了，所以，所以我就原谅了。”
我没说话，我大概知道接下来她要说什么。
“后来……后来过了不到一年，我发现他又劈腿了，是和另一个女生……还发现他……注册了很多社交APP，有很多不清不楚的聊天对象，但我还是原谅了……他一边哭一边抱着我说他最爱的还是我，舍不得我，我……我不忍心……”
妹子顿一顿，接着说，“然后上个月，他第三次劈腿了……”
我示意她打住。“行了别说了妹子，就到这儿吧。”
她一脸疑惑。“是回收太贵了，你不想买吗？”
我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说：“不好意思，这种我不收。”
妹子瞪大眼睛看着我，“为什么啊？”
我笑笑：“你这个，改不好了。自个儿留着吧，别放出来祸害人了。”
说完，我没再理她，骑上车子，自顾自地走了。天真冷啊，我搓搓手，一脚一脚往前蹬，西边，太阳快要沉入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