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艳诗(词)
当我们走进芬芳绚丽的汉赋唐诗宋词元曲的园圃,那姹紫嫣红、千姿百态的丰神;那浓浓的情怀、深刻的寓意、精炼的文字、绝美的音韵总让人陶醉,沉浸在里面毫无疑问会升华自己。
假如还想更透彻它之全貌,假如不仅仅只欣赏它的俊秀高雅,是否想从它的颠峰迈向山谷,探寻那山壑的幽深与潜藏?
这是我此文要谈的。
文学的山壑有条溪流,虽掩映在丛林和草丛里,但一路欢唱的汩汩声,显示着它的存在,吸引着人们的眼球。不可否认,当聚焦它,也是道风景,也很有看头。
艳文艳诗(词曲),就是浩瀚文学史里一股溪流,虽细小,与之大江大河不可类比,当着意这片风景,也会逗起别样的情趣。
至少我是这样以为。
限于篇幅,此文撇开艳赋(散文)和艳情小说,仅只从诗词上谈论其艳丽色彩。
说到艳诗,寻踪觅迹,那还得追踪到《诗经》。无须讳言,我们都知《诗经》的高雅,如《国风.秦风.蒹葭》里“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给少男少女多少梦幻,可当读者读到《国风.郑风.褰裳》时是否会产生更多浪漫和遐想呢?我想会: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允许我翻译下:
你若爱我想念我,赶快提衣蹚溱河。你若不再想念我,岂无别人来找我?你真是个傻哥哥!
你若爱我想念我,赶快提衣蹚洧河。你若不再想念我,岂无别的少年哥?你真是个傻哥哥!
呵呵,当少女怀春,若给哪个少年这首情诗,试想,该少年还会傻?肯定是心潮澎湃热血喷涌,即刻冲锋陷阵去!
台湾作家李敖在研究此诗时,提出不同见解。他说,诗中的意涵为,你不爱我,不愁没人爱,你这小子狂个屌。句中“且”(音ju)是指男孩的那玩艺儿。
哈哈,这一新解,有意思!
当文学的步伐行至汉和魏晋时,这样的艳诗就多了,其中有个叫孙绰(东晋)的文人所作的乐府诗《碧玉歌》,就很典型: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芙蓉凌霜荣,秋容故尚好。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碧玉小家女,不敢贵德攀。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
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赧,回身就郎抱。
呦,此诗,对情爱的描写更明朗更艳丽了,可看出这位叫碧玉的少女且羞答又倾情。读者无论是从意象和诗文都可感受到爱恋的浓郁,不得不说,此诗艳,但不淫。
顺便说下,相对“大家闺秀”的成语“小家碧玉”的出处就在这里。
艳诗艳词虽不是诗词主流,但在中国文脉上也分布着经络。随着进入唐宋,政治上的开明和经济上繁荣,描写男欢女爱的诗词也就更多更细致起来。
如李商隐的《闺情》:
红露花房白蜜脾,黄蜂紫蝶两参差。
春窗一觉风流梦,却是同衾不得知。
这是首很独特的闺情诗,其独特处就在于写女子睡在丈夫身边,却梦见与她的情人在欢会。
封建时代男女的结合都是由父母之命决定,女子是绝不能自由恋爱的,但她会否在待嫁前就有意中人呢?若有,这种“两参差”现象就会存在。诗人独具匠心,对女子心中的梦想和爱的追求描绘的形象生动,它虽属艳诗,但隐喻深厚,不可否认,具有赏读性。
此后,再难见这样意境深厚的艳诗了。在韩偓的《香奁集》出现后,很多“香奁体”诗词且艳且淫,不乏很多著名诗(词曲)人所写都笔调媚俗。
韩偓诗两首:
《席上有赠》
矜严标格绝嫌猜,嗔怒虽逢笑靥开。
小雁斜侵眉柳去,媚霞横接眼波来。
鬓垂香颈云遮藕,粉著兰胸雪压梅。
莫道风流无宋玉,好将心力事妆台。
《偶见背面是夕兼梦》
酥凝背胛玉搓肩,轻薄红绡覆白莲。
此夜分明来入梦,当时惆怅不成眠。
眼波向我无端艳,心火因君特地然。
莫道人生难际会,秦楼鸾凤有神仙。
韩偓,晚唐五代著名诗人,作了很多诗。他的诗善于将苍凉的意境寓于清丽芊绵的词中,悲而能婉,柔中带刚,而艺术上缺乏沉雄阔大的笔力和精深微妙的构思(见古诗文网韩偓简介)。当然,上述两首诗只见男欢女爱的芊丽,而不见苍凉意境,另当别论。
讲到此,我还要就艳诗艳词弥于文坛作个简要的背景介绍。自从汉初出现官妓(官办或官方允许)后,官妓盛行至唐宋时达到了顶峰——官妓有“倡”(即“娼”,与娼字通假)和妓之分,其中倡,并不完全像现代“娼妓”意。“倡”主要是歌舞演唱,也称“优伶”,她们并不卖身,只歌舞表演——唱歌得需歌词,因此艳诗艳词就有了市场。
唐代著名女诗人薛涛、鱼玄机,都曾为“倡”,在官妓里呆过,薛涛只是卖唱,并不卖身;鱼玄机既卖唱也卖身。这一职业属下九流之列,处最下等。
著名婉约词人柳永,还有周邦彦、秦观、贾奕,张先、晏几道等大文人就经常为歌妓填词,不乏很多艳词,他们有时也顺便与娼妓快活快活。
南唐后主、词帝李煜奢靡淫侈,他也填了很多艳词,当然,他不是为妓馆填词,他是看上了大周后的妹妹小周后(当时小周后还未封后)为偷情而作。这里贴一首:
《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
今宵好向郎边去。
刬袜步香阶,
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
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
教君恣意怜。
此词“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描写把男女偷情的场景写得活龙活现惟妙惟肖;为不让大周后听到声响被发现,拎着鞋轻手轻脚来到李煜床前“教君恣意怜。”
当读到此艳词,对一向娇侈昏庸,不恤政事的李煜,自然地会得出他不做亡国奴才怪的结论;既然有着“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哀叹,那何不早勤勉于政呢?!
无独有偶,宋徽宗赵佶也是个昏庸荒淫的家伙,他与李师师更加淫乱。在与师师超负荷运作坏了金刚的情况下,还意念那销魂时刻。见词:
《醉春风》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此词真淫荡地无以复加,艳媚的不可比拟,于此可想象其后果,肯定是玩完了江山,也玩完了自己。历史上至高无上的皇帝如此钟情个青楼女子,恐怕只有徽宗一人,反之,一个青楼女子,如此受皇帝宠幸,也怕只有师师了。这虽是历史长卷中败笔,也不失让人付诸笑谈中以史为鉴。
当行笔至此,还得说艳诗艳词虽媚俗,但还是有人不断把这些不好启齿的生活付之笔端,加以描绘,若从文学上来说属骫骳淫逸,不在高雅之列,倒在市井闲趣笑谈中也还脍炙人口,正如开篇所说,这也是道风景。哈哈,你说呢?
附录
《越调 小桃红 胖妓》
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雨歇云收那情况,难当,一翻翻在人身上。
偌长偌大,偌粗偌胖,压扁沈东阳。
注: 其元曲作者为王和卿,著名曲人。此曲虽淫荡,因艳曲不在其论,故附录于后;曲中沈东阳,即沈约,南梁宰相,有其“沈约瘦腰”之风流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