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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霜凝早已按捺不住，按照温棠的做法调配，看到五彩炫目的糖水，想必应是极美味的，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刹那间，霜凝的小脸皱成一团，不可思议道，“这……这也太苦了罢，霜降快去拦住王妃……”
　　可为时已晚，霜降跑出来的时候温棠已没了踪影，两人瞧着那道消失的廊庑，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殿下莫要怪罪罢！”
　　温棠踩着轻快的步伐，嘴里哼着小调，心情大好。进入梅园，朝着书房款款而去。
　　太子走后，墨云宸的心情似是不大好，眼睁睁瞧见他完好无损地返回长安城，这才知晓，墨倾尘此前向世人表现出来的人善可欺，隐忍大度，亦是他伪装出来的手段罢了。江南之行，挽救数千生命，又累积善事，种种行径，若是无皇室支撑又如何能轻松立足，他一回到长安，便将自己踩入泥潭之中，如上神般窥倪他挣扎的模样。
　　况且，能轻而易举躲过王府训练有素的影卫，其身手亦是深不可测。
　　墨云宸的眼睛似是淬了毒药，布满猩红，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容，“太子殿下，我倒是低估了你……”
　　垂首端详桌案，将早间写的“忍”字揉作一团，朝青石地板扔去。纸团滚动，却停在了一双蓝色绣花鞋前。
　　顺着绣鞋往上，瞧见一身熟悉的黄绿色轻纱襦裙，女子腰若环素，身段玲珑有致，此刻正站在桌案前，净白修长的手指端着一个玉盘，眉眼缱绻，窥了眼地面，又抬头看了看他，眼里闪过一丝进退两难的神色。
　　墨云宸敛眉，沉寂的目光里映出一丝柔色，虽烦躁但面色已趋于温和，“何事？”
　　温棠小心谨慎地将玉盘置于桌案，把精心制作的糖水摆在墨云宸面前，抬起娇艳明媚的小脸，满脸堆笑，“殿下，夏日燥热，妾身按照老家的方子做了消暑的糖水，您尝尝？”
　　听着温棠软糯的声音在极力推荐自己做的食物，墨云宸低头看了一眼碗里颜色各异的水果，眉头轻皱，他本不喜甜，这碗清亮亮的糖水，倒是瞧着甜腻得很。
　　墨云宸在温棠目光炯炯的注视下，啜饮了一口，只是，味道有些难以形容。
　　墨云宸久经沙场，粮草未及时补给之时，茹毛饮血，啃食树皮，比比皆是。
　　可即便如此，也未尝过味道如此奇特的食物，苦涩中带着齁甜，好不搭配。
　　墨云宸放下碗，往旁边推了推，温棠更靠近了些，笑靥如花，迫切问询，“如何？味道如何？”
　　“不……”墨云宸神色如常，脱口而出的话在瞧见温棠痴笑的表情时哑言，漫不经心道，“不错……”
　　温棠眼眸弯弯，像是溢满了满足，手不轻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真的吗？好吃妾身下次得空再给殿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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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一片死寂，墨云宸眼神微不可察地瞥向那碗糖水，眼角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罢了，爱闹便让她闹吧。
　　温棠从桌案起身，弯腰捡起方才被墨云宸扔至地上的纸团，轻轻展开，发现竟是他早晨写的字。
　　她小心翼翼将纸团展开，用手轻轻盈盈地抚平褶皱，像是在爱护一件极为珍贵的宝贝。
　　然后从案几上抱来一沓书，压在上面。
　　墨云宸就这样瞧着她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望向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不诚实的眼里觑见些什么。
　　墨云宸并非痴傻，温棠何以如此，定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从今日早上在校场见到之时，她的眼神便与往日不一样，阅人无数，此等殷勤献媚之举必是有求于他，但确是不好实施，得借他之力。
　　面对温棠这般示好，墨云宸颇为不适，微微沉着脸色，看不出喜怒，慢条斯理道，“你有何事讲罢，莫要做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来浪费时间。”
　　温棠只当他是不满意自己压平褶皱的tຊ愚笨做法才有些愠色的，她暗自思忖，慢下了动作，悄悄抬起头，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一双媚眼带了些忐忑的情绪望向他，“殿下，妾身想出府。”
　　墨云宸闻言，轻声哂笑，片刻，投向温棠的目光耐人寻味，“王妃何事需出王府？”
　　她的目光明明灭灭，仿佛汇入了千言万语，再开口时，却是简短的一句话，“恕妾身不便告知，殿下放心，必不会给王府招祸。”
　　倏然，清隽挺拔的身躯站直，凑到她眼前，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凌厉，“本王被禁足，府内余人未被禁足，皆可出入王府，你既有要事，自然可以随时出入。”
　　温棠略一迟疑，眉心一动，欣然而有喜色，笑意盈盈地回望着他，娇声道，“谢殿下成全。”
　　果然，以卑微的姿态匍匐在他脚下，生便多了些机会。
　　日落西斜，疏散的阳光从枝叶的分叉处映射下来，红灿灿的余晖将房间照得透亮，给屋内的装饰都蒙上一层昏黄的光晕。
　　偌大的房间内，女子白衣素袍挽起，露出白皙清透的胳膊，在亮格柜里翻找，许是找不到重要的物件，良久，竟沁了些汗出来。
　　温棠靠坐在支摘窗旁的太师椅上，拿着扇子扇风，囫囵吞了几颗荔枝，这才把体内的燥热驱赶了去。
　　霜凝从外间盛了一碗加冰的绿豆汤端进来，放在离温棠最近的案几上，抬眸瞧见温棠满脸愁容，霜凝忍不住问询，“王妃，何事烦闷？”
　　温棠端起绿豆汤，啜饮了一口，视线落在霜凝小小的身子上，倏然是想起了什么，红唇轻启，“你可知能长安城内哪家成衣店能为女子量体做男装？”
　　霜凝拧眉敛神，半刻，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惊呼道，“王妃，您是需要做衣物吗？府内有织造嬷嬷，只需要把需求告知她，嬷嬷自会去采购布料做好的。”
　　温棠不知，这王府内竟样样周全，看来着实是平日里了解颇少。
　　“那便劳烦霜凝帮我跑一趟，告知嬷嬷我需要一件青白玉袍衫便服，须加急缝制，三天后我有重用。”温棠面上笑容清朗，阴霾转瞬而逝。
　　“是。”
　　待霜凝从屋内出去之后，温棠脸色一变，嘴角添了几分痛意。
　　因何做这袍衫，只为姑姑。
　　姑姑原名杨戚，户部侍郎杨建之女，十年前，其父遭人陷害，举家被灭门，而姑姑因是从小被送至怀乡，且嫁给了怀乡普通行商之人，育有一女，在灾祸来临之前，有了足够的时间逃跑，这才带着女儿侥幸活了下来，她的丈夫为了保护她们不幸去世，但母女俩在战乱中也失散了……
　　后来，姑姑告知温棠，她原本不想入宫，本想天子脚下算是太平，带着女儿在长安谋个生计，可五岁的女儿被人牙子拐走，任她踏遍长安城，依旧了无音讯。
　　姑姑不愿苟且偷生，惟愿能够为杨家洗刷冤屈，改名换姓入了皇宫做奴婢，名周芝。
　　十年深宫潜伏，虽是职位到了教养姑姑级别，可依然与那宫内云泥之别。
　　卧薪尝胆，事事小心，终于在往皇后寝宫送衣物时无意间打听到了皇后与其父兄谈及此事，缘是杨家灭门并非贪污，而是皇后母家薛氏贪恋户部这块肥肉，本想拉拢杨建，但其太过耿直，以此甚至向皇帝数次弹劾薛家企图动摇国之根基，眼看皇帝心思略微动摇，薛氏便安插人进入户部，改了近五年的账册，杨建未曾预见此举，在一年一度账户盘算之时将那账册交了出去，皇帝亲眼所见贪腐证据，怒喝其贼喊捉贼，一道口谕便将杨家血洗。
　　只着眼前证据，不派大理寺前去细查便草草结案，这里面，皇后的枕边风吹得不少。
　　姑姑曾想过冲入那太极殿内将所有实情告知，但还未行至内宫，已被侍卫拦了下来、
　　直到，两年前，收到了宫外的信，是从万花楼传进来的，信上署名姑姑女儿单字：俏。两年的通信，姑姑将晌银尽数积攒，每逢通信之时，便将信及银子全部转交给女儿。
　　女儿的出现，让姑姑对薛家的恨意渐渐消罔，她只求日后得了恩赐能出宫找寻女儿，可天道不公，命运多舛，温棠的出现，让姑姑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姑姑总觉得温棠和自己的女儿长得很像，故不忍见她被欺负，多次出头阻拦宫内娘娘拿人，赵婕妤曾派人来威胁她，若是再敢阻拦，定会让她身首异处。
　　去岁冬至，宫内各处预备了饺子，温棠迟迟不见姑姑回来，在屋内候了一夜，直到第二日，院里纷纷杂杂，人影绰绰，围着一具被泡得发白的无头女尸。
　　温棠原是不想前去凑热闹的，可心间倏然有几分不安，脚步不受控地朝着那里走去……